兄当年在琼花宴上唯一‘少年轻狂’的那一次。
可当下,和他在这儿闹着玩的傅玉其实有点让段鸮再一个人来一次给他看,而果不其然,这种要求,他家架子比谁大的段军机当即给否决了。
“你真想看?”
“是啊,总不能就我一个人没看过。”
傅玉也说着乐了。
段鸮眯着眼睛一副你又在明知故问的样子,可接下来明明架子比谁大的段鸮的一番举动倒还挺可爱。
因为,紧接着,咱们成年的段军机居然就这么真的一本正经站起来,给傅玉在这只有他们俩对着月亮和星星的夜晚,真的给他一个人跳了一次。
若说少年段军机酒后来了兴致和如今的段军机有何区别。
那大概是褪去了曾经的少年气,留下的反而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成熟风骨和气魄,段鸮这样不仅一点都不出丑,倒是绝无仅有,只傅玉一个人得见,或者说将会记住一辈子的潇洒。
——这一次,这一曲名为,将进酒。
【“君不见。”】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并非一个女子向男子之间传递情爱的方式。
更像是傅玉和段鸮。
这两个同样活的顶天立地的男子,一路自山河的另一头走来,情义,胸怀,志向都明明白白地随着段鸮的这一方式挥洒了出来。
雪中大氅随风而扬,背对着他回过头的段鸮的黑色发辫散落在肩头,傅玉落在自己膝上的手,和一直牢牢望着他的目光却一下顿住了。
若说,当年的那个少年进士是琼林宴上的一抹百官中不畏强权显贵的的惊鸿,恰似二百年江山荣光。
如今段鸮这一雪中,带着二人敞开胸怀的酒气的一舞。
却是真正的锋芒毕露,犹如刀锋落雪,满身风骨,比山河耀眼,比肩日月,当真是绝世之才,盖世无双。
他们俩,到底不是一个人的竞争对手的关系这么简单。
借力登九霄,纵横紫禁城,这一回不止是寻出真相,也是踏破困局,重登顶峰的大好机会。
所以,赶上明日,接下来一场干戈看样子已是在所难免,直至那月下饮酒为他一人而歌而舞的人终是停了,
“傅玉。”
“我这辈子不可能为任何人折旋侍君,但你要明白,这一世,我的心,只为你一个人留在紫禁城的大雪。”
“我相信自己不会输给命,我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你也要相信自己,有一双比世上任何人都光明,看清楚一切的眼睛。”
“嗯,好,段玉衡。”
望着他的双眸,仿佛也回到了二人第一次初见的那一刻,傅玉随之也坚定地回答了他。
“咱们俩,无所畏惧。”
“一切,来日方长。”
1740年
顺天
这一晚,像是为了迎接接下来注定得忙起来的诸多公事,某两位京城中本该最忙碌的人士倒是在一起呆到了大半夜。
二人之后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牵着手在屋檐下一起看了会儿雪,因为傅玉和段鸮其实都清楚,接下来这最后一局,不管是谁最终拿下,都得在这其中论个输赢。
夜幕的京城中一如往常陷入某种沉寂之中,寒冬之气入紫禁。
隔天,伴着天光乍亮,傅玉和段鸮一早就准时出门分别去了海东青和南军机报道。
今日是朝中沐休结束的第一日。
出门随门口早早等候的官家轿子去太和殿议事之前,段鸮在家从卧榻暖阁中取了鲜红色的朝珠,顶戴还取出了身新的官服。
因自活佛入京结束后的第一次朝中公开议事不比平时,在出席时各人着装上的要求就比往日要严格规整许多。
段鸮少有在人前穿的这么刻意要压着人过。
但今天这鬓发收拾的格外符合仪制有股冷肃感,一身深蓝色朝服配顶戴,鲜艳的朝珠映衬着他的面色,又将一身灰白色狐皮大氅穿上后,确实整个人就开始有种不怒自威的冷峻感。
“段军机。”
见他出来,替这位即将接任南军机一把手之位的大人亲自撩开轿门,看段鸮端坐下来后,他的长随和新委派的章京在轿子外恭敬地询问了一句。
“嗯,出发去太和殿吧。”
段鸮坐在轿子里闭目不语,双眸却已是完全地褪去了个人情感,唯有原原本本的清明留下。
这一刻,世上已无什么段鸮。
唯有一个即将再一次大显身手,纵横紫禁城的段玉衡。
而他的对手,正在另一头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