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静静看了江欲燃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尖锐刺耳:“……因为我是出不去的。”
“出不去?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这场大火的罪魁祸首,这个医院里的所有人,都是被我害死的。我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永远困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
欺骗与火
孙宁至今都还记得那天发生过的一切。
那天她下班回家,专门在村口买了一条鱼,打算做语糯最喜欢的红烧桂鱼给她吃。
她的丈夫沈淮珏在昀山城里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尽管经常忙得脚不沾地,但他每个周末都一定会加班加点地提前完成自己的任务,回来陪她和女儿。
那天正好是周五,她刚把鱼放进锅,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原本以为和以往一样,多半是路上堵车了,他打电话来说会晚点到家,她接起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一边切着韭菜,一边温柔而随意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却少见地沉默了几秒。
沈淮珏那边的环境似乎很混乱,各色嘈杂的人声交错在一起,远处似乎还有人在扯着嗓子喊着什么。
孙宁的心脏突然砰砰狂跳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菜刀,抓起手机轻声问了一句:“淮珏?怎么了?”
对面又沉默了很久,才传来一道沙哑中带着颤抖的声音:“……宁宁,你能来昀山一趟吗……?语糯她……语糯她出事了……”
这句话说到最后,男人话音里已经带上了哽咽,孙宁下意识抓紧了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盯着案板上被砍成了几段的韭菜看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好,你们现在在哪呢?你别急,我,我马上就过来。”
语糯前几天刚考完小升初,因为平时能和爸爸相处的时间不算多,所以就趁着放暑假的时间,跟着沈淮珏去昀山住了一段时间。
他们本来今晚要一起回来的。
孙宁甚至根本不敢问语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让一向冷静可靠的沈淮珏这么无助害怕。她浑浑噩噩地打了辆车去往沈淮珏说的那家医院,刚跑过转角,就看到满身是血地坐在抢救室前的沈淮珏。
男人抬起眼来看着他,那双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此刻半点光泽都没有,像是在一日之间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他怔怔看着面前的孙宁,半晌,眼泪忽地掉了下来:“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眼泪将他脸上的血迹冲开,一滴滴砸落在地上,孙宁手足无措地走上前,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周围不断有忙碌的医生来来往往,她咽了咽口水,终于问出了那句在她嗓子眼里卡了一晚上的话:“……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的眼泪和身上的血迹弄脏了她白色的衬衫,相伴多年,她第一次见到对方这幅孩童般绝望而魔怔的模样:“她明明只是想去买个冰淇淋,我明明只走在她身后几步……为什么,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有一个疯子突然拿着菜刀冲出来,为什么对方会直直奔着语糯而来,为什么他那么好、那么可爱的语糯上一秒还在叫着他“爸爸”,下一秒就会被一刀砍中,连肠子都被拉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被砍中的不是别人……为什么被砍中的不是他自己。
那兵荒马乱的一夜像是一把悬于半空中的刀刃,在抢救室的门被推开、医生宣告语糯抢救无效死亡时猝然落下,将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砸得支离破碎。
语糯死得太过突然,接下来的一切,开具死亡证明、送尸体去殡仪馆、火化尸体……全都像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人的脚飘飘悠悠踩在上面,没有任何实感。
直到一周之后,孙宁抱着骨灰盒回到家里,她下意识敲了敲语糯的房门,里面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她在门口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地推开了那扇门。
面前的房间似乎还和以前一样,粉色的窗帘,樱桃形状的壁灯,桌子上还放着两本看了一半的故事书和一支没盖笔帽的笔。要是在以前,她一定会板着脸告诉语糯,自己的东西要自己收好,然后小姑娘就会吐吐舌头,把书本和笔都摆正,下次依旧再犯。
可是却好像又哪里都不一样了。
冰冷的床单、空荡荡的桌椅,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再给她回应,那个每次都要皱着眉跟她说“妈妈,你进我房间怎么又忘了敲门”的女孩,再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跟她赌气了。
直到那一刻,孙宁似乎才从一个漫长的噩梦里醒了过来,一脚踏入了现实的深渊。
她看着怀里的骨灰盒,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她的语糯已经从一个会说会笑的女孩,变成了一堆没有温度的粉末。
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人为安排,那个杀死了语糯的男人居然是他们村的人。最后经警方检测后证明,那人患有先天性精神疾病,是无刑事责任能力人,不用遭受任何法律的制裁。
但沈淮珏不知道为什么,不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