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说得也对,其实只要能自给自足,不伸手问家里要钱,很多事情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的。”你用刚才擦过脸的纸巾,在桌面上抹来抹去,看起来尴尬得不行,“反正咱们兄弟一场,我肯定站你这边。”
那天晚上,我没有告诉你全部真相。其实我是和我妈出柜失败,被她从家里赶了出来,带着自己的行李,买了最快的一张车票,回到这座城市后,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那一刻的我,最想要说出口的就是,“我是同性恋,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但最终,从我嘴里缓慢沉降而出的话,却是:“行,这可是你说的,兄弟我有事我第一个找你。”
在那次之后,我的人生发生了很多事。我和你一共又见了三次面,三次都是你主动喊我的,两次只有我们,一次还有一些你的其他兄弟。
我记得每一次,你穿的衣服,你心爱的球鞋,你点的啤酒,你加单的烤羊肉串,你试图挽回女朋友,挽回失败了,又被家里强迫去相亲……所有的事情,我全都记得。
但我不曾告诉过你,我那优越、脆弱、见不得光却又令我如吸毒上瘾一般难以割舍的名媛生活。
我其实被有钱男人包养着,每天过着别人供养我、用我泄欲的日子;
我的工作主要以营销策划为主,好听点叫新兴产业,难听点叫玩弄人心和流量;
我睡过两只手也数不过来的男人,或者用你们的话来讲,是我被这么多男人睡过,没有一个是我真心喜欢的;
我觉得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钱和地位,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善良真诚,只在乎别人眼不眼红我;
我一点也不想替我的父母养老,事实上,我确实没怎么管过他们;
我骗过很多人,包括我最好的朋友,包括你;
我的工作机会,基本都得益于我的手腕和特殊身份,极少真的因为我的专业能力;
我认为我人生中所有的悲惨和不幸,都是由于他人对我的亏欠,我自己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但我最想要告诉你,却始终没有告诉你的,就是我一直喜欢着你。
或许我还是做错了一件事。
老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还记得吗?从现在开始,我会对你说全部的真话。
那是我们难得一次在白天见面,你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在午休间隙,和我约在了你办公室附近的快餐店。
你要了一整个套餐,因为下午还要跑业务,必须要吃饱,而我只要了一杯廉价的咖啡。
我对你说,我马上就要走了,去国外进修,追寻自己的梦想。这其实也是真话,因为我确实要去国外读一个课程,但既不是本科也不是硕士,就是一个注水镀金的富二代消遣课程罢了。我确实想要追寻自己的梦想,但我的梦想中,只有40是服装设计,更多的部分,是嫁个老外,移民发达国家,从此跻身人上人。
那天,你表现得很为我高兴,还开玩笑地问我能不能帮你代购iphone。你知道你的态度有多刺痛我吗?
我希望你舍不得我,我希望你劝我不要走,我希望你告诉我,在国内也可以过上富足而温馨的生活,和你在一起的生活。
我想要有人对我说那些承诺,那些你对你女朋友说过的承诺,一个小家,一张大床,两个心心相印的人。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那样子对我?为什么连你也觉得,我用来蒙骗自己的虚假的霓虹滤镜,是值得去追求的?你也认为,我就该过那种人生吗?
我记得,你还是管我叫兄弟。你嘴角上沾了番茄酱,让我想要发疯一样吻上去。你说你已经攒够钱,买了金戒指,准备和相亲对象结婚了,首付一人一半,各方面谈得都不错。
而我,只想成为你擦过嘴的那种纸巾,想被你紧紧握在手心里,尽管最终也会被扔掉。
直到现在这一刻,我写下这些东西的瞬间,我依然在不断地问着自己,如果我是个女生,你会不会也为了我去努力,奉献你的一生?又或者,如果你会喜欢男生,你会不会哪怕考虑一下我?我值不值得你去对抗整个世俗世界?还是你仍会留在柜中,依然如最平凡的芸芸众生,拒绝标新立异,选择稳定的生活,而不是真心相爱?
为什么你非要是个直男?
我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一个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人生哪会有这么多的如果?来了便是来了,人人都总有一天要走。
所有的选择,都是我的自由意志,做过的事情就不能反悔,只能由自己来负责。
我依然不觉得自己做得很错,可是终究来到了今天这一步。或许我确实应当更努力、更谨慎、更坚定,但我没有,我选择了优先让自己快乐。
我错了,我真的做错了,在无数个更好的选择之中,我却总是选了最伤害他人的那一个。
陆辉铭,我喜欢你。我爱过你。
这个世界欠我一个抱歉,但我确实想对你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