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得势,殷知云反倒不爱出门了,整日沉迷画本,不知从画本上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看不惯京城王侯的做派,让他不要和自甘堕落的官员同流合污,经常语出惊人。
他管不住,舍不得打,也没有以前那样的精力去约束她,索性放任自流。
殷知云不愿意嫁人,他也有能力护她一生无忧。
但从宜城回来后,他的想法就变了。
林青青的本事超出他的预估,徐修容复活出现,还脱离了他的掌控。
一枚靖宣帝的暗棋,竟然在靖宣帝死后,隐隐有了搅动风云之势。
还有方子衿、镇国府,皆成了林氏背后的力量。
棋盘已乱,异象丛生,他还能护殷知云多久?
小皇帝品性不错,将殷知云放在小皇帝身边,无论他将来如何,是胜是败,他所做之事,都不会危及殷知云。
殷昊不打无把握之仗,任何事情必要做两手准备,保护殷知云如此,对付林青青也是如此。
殷知云不听他的话,总有愿意听话的棋子。
“这位是武渊王世子宁轩,想必不用臣介绍了。”殷昊说不介绍便不介绍,抬脚就走,也不管旁人怎么想。
宁轩紧随其后,走前还瞪了林青青一眼。
一年前,林青青让他在墙角等着,没有允许不准回,他傻傻地在东宫外墙等了一个晚上,回去就染上了风寒。
后来太子登基,他也想明白了。
无非是他拒绝太子求爱,太子恼羞成怒,想用方子衿刺激他。
他不喜欢男子,更不喜欢太子,太子再怎么折腾也引不起他丝毫心绪。
今日他来飞羽阁观棋,对方定是听到了风声。
将方子衿装扮成这副模样,是要来示威?
还学他穿一身红衣,所向披靡的战神,到头来不过是他的替代品。
— —
飞羽阁门窗大敞,立于阁楼往下看,能看见素银色的城池。
殷昊在这一点上倒是没骗人。
飞羽阁堪比武周时代的洛阳天堂,是京城最高的建筑,极目远眺,尤似万里冰封尽收眼底。
林青青踏入飞羽阁顶层,望着光洁无一物的地板,疑惑地看向殷昊。
“先帝留下的残局在何处?”
飞羽阁内未摆放棋具,也无棋盘,连坐的位置都没有,只有一扇高大的青铜门突兀地立在阁楼中央。
“陛下莫急。”殷昊拍了拍手,青铜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如一阵磅礴的钟声,响彻云霄。
侍卫拉开青铜大门,露出门内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张巨大的青铜棋盘。
纷杂的棋子零零散散地落于棋盘上,毫无规律可言。青铜棋子数量之多难以清算,零星的银白棋子分散式微,不成气候。
若是围棋,银白一方棋子失去所有的气,成为死棋,不该存于棋盘上。
可若不是围棋,那会是什么?宣国还流行过其他两色棋?
林青青抬手拂过两色棋子,两世记忆,也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棋局。
“此非弈棋。”殷昊道,“不知陛下可有看出先帝深意。”
林青青摇首:“绝艺如父皇这般的,天下少有。”
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靖宣帝称不上是明君,不懂政局变化,制衡之术一塌糊涂,但于弈棋一道却有着出神入化的本领,当世棋王对上靖宣帝,也因棋差一招而落败。
靖宣帝最后几年常常执棋,林夜然被指婚之时,大闹掀翻靖宣帝的棋盘,当时棋盘上的,便是青铜银白二子。
靖宣帝气得咯血,缓了一夜,次日又耐下性子与林夜然说话。
“文人墨客素来执黑白二子,以鹊鸟、鸿雁命名,而此棋盘布的是王侯将相手中的子。青铜之于兵马,银白之于统帅,此乃鬼阵,破局而出,能解万千乱象。”
“方子衿、殷昊,乃至众生,皆为局中棋子,朕不会害你,你有何好恼的。”靖宣帝捡起银白棋子,轻放在林夜然手心。
“引如征鸿赴沼,布若群鹊依枝。你是君,亦是统帅,无退后可言。他日你想明白朕的话,便亲赴睿亲王府,替父皇解一局乱象。”
“父皇这一生对不起先祖、对不起天下、对不起挚爱,耗尽一生,只下了这一盘棋。夜然,记住,方子衿是能让假眼做活的关键一子,切不可弃。”
靖宣帝说的乱象,莫非是这一盘乱棋?
林夜然也来过睿亲王府几次,迷迷糊糊地来,迷迷糊糊而归,到死都不知道靖宣帝说的是一盘棋。
林青青心下喟然。
若不是殷昊主动提起,谁能想到靖宣帝是要人来睿亲王府下棋。
不,不对,她烂棋的名声在外,若非经历铜雀台、千阳、宜城之行,殷昊怎么也不可能邀请她来观棋。
她做那些事情的关键,还真是和方子衿有关。
只要她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