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灯笼的小贩见着林青青走过来,醒了醒神。
“要买灯笼吗?都是新做好的灯笼,灯油也是新放的,可以亮整夜。”
小贩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借着灯笼的光亮,瞧见他们的脸色神气,看出他们是不缺钱的主,忙拍大腿,照着马屁夸赞道:“二位这般好看的公子人间难得一见啊,有个词就该是为二位公子写的,封神英俊,势力逼人!”
方子衿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夸你丰神俊朗,气势逼人。”林青青挑了两个灯笼,粗布制作的灯笼扎得很紧实,晚风薄雾作伴,里面的灯火轻轻闪动一下便稳住了火光。
“多少银子?”
小贩立马道:“不要银子,公子身上有吃的吗?我和阿母两日未进食,实在太饿了,夜间食铺不开门,行行好,赏两块干粮吧,好人有好报。”
“我没带,你……”林青青在方子衿身上扫视,衣服是影二后送过去的,他应当也没有食物。
见方子衿果然摇了摇头,林青青遗憾地收回视线,取出十两银子:“我们身上并无吃食,这锭银子不必找了。”
小贩盯着那锭银子,颤抖着手接过,突然泪流满面,哽着嗓子悲泣:“若是早一些遇见您这样的贵人,那该多好……”
他哭着哭着便止住了话音。
林青青状似不经意地聊到:“白日府衙施粥,你们没有领吗?”
小贩表情微妙,反问道:“听口音,你们是京里来的?”
没等林青青回答,他便气红了眼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声音嘶哑难听,带着很重的气音:“领粥有门槛,十三至三十五年齿的得靠自己的手脚挣钱,病死、饿死皆不管!”
林青青皱起眉:“是谁颁布的规定?”
“早前就下的圣旨。”
“圣旨?”林青青着实怔了一下。
小贩看了看天色,千阳的大雾让千阳不辨天时,他伸长脖子等了一会,见没人再过来,失望地收拾货摊上的东西。
林青青:“千阳不是种不出庄稼了吗?你们吃什么?”
小贩讽刺道:“我们年纪轻,怎么也饿不死的。
……
还能怎么办,我阿母病重,我走不了,只能靠卖东西换取食物。”
“所以千阳才有这么多卖货郎?”
小贩没回答林青青,他走前,犹豫地告诉林青青:“我说的话听过耳便罢了,府衙逮人,谁讨论就抓谁。”
说完,推着摇摇晃晃的木车架子往回走。
“圣旨?”林青青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闪过啼笑皆非的震怒。
难怪岳千里说——北蛮滋扰不断,烧杀掠夺百姓,父母官不管,朝廷不问!
难怪岳千里认出她后,不来向她陈情,反而不顾一切来杀她!
方子衿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府衙方向,回眸隐去神色。
“可要杀了赵成业?”
林青青敛眉不答。
对于赵成业, 她心中还有疑虑,却找不到答案,有一层迷雾遮住双眼,令她看不清背后的真相。
林青青又旁敲侧击了几个商贩。
商贩们不愿惹祸上身, 大多三缄其口, 也有几个被挑起心头火, 明里暗里地埋怨。
一面之词尚有冤枉的余地,若所有人一致说辞, 那赵成业既有粉饰太平之过,又有通敌卖国之嫌。
林青青试着代入赵成业的视角,怎么也想不通。
她对方子衿道:“赵成业这个人我们不了解,但我看过府衙的藏书, 都是关于民生的书籍, 有几本被翻烂了,上面有赵成业的亲笔标注。
他殚精竭虑保住千阳,这样的人会置千阳百姓的命不顾,去编造莫须有的圣旨吗?”
方子衿就客观判断:“圣旨制作工序复杂,不可能伪造, 其内容又是由府衙传达百姓,说明此事的确是赵成业主导。无论有何苦衷,矫诏乃诛九族的大罪。”
林青青:“你便那般肯定圣旨是假的?若是朕的密诏呢?如今没有明确罪证证明赵成业有罪,我在千阳之事不会主动暴露,我们没有理由去杀一个朝廷命官。”
方子衿抿起唇。
夜色苍茫, 林青青提高灯笼, 照映少年的脸, 注视他凝有光斑的眼睛:“你说,他这么做, 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子衿轻声道:“若赈灾粮不足以令千阳百姓存活,领粥门槛会成为千阳续命的良药。”
林青青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年轻人的确有一定的能力换取食物,实在撑不住也能去附近州府讨生活,老弱病残优先领粥,能最大程度挽救千阳的人命。
想通这一点,她不禁五味杂陈:“他也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方子衿见过太多世事变幻,大敌当前,若为官者怀着“想要保住每个人”的心情,终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千阳便是如此,为了让更多人活着